细雨蒙蒙，足足下了三日。溪里的水涨了不少，成群的鱼儿纷纷涌上了浅滩。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被雨打湿的淡淡的腥味，一路顺着溪风，飘到两岸人们的心绪里去了。
　　不急，不燥，拎起渔具，就出门去。紧随着母亲的步伐，我们几个孩童套上青色雨靴，也跃门而出，像群在水里憋坏了的鲤鱼精，一齐朝岸边涌去。不过对于我们来说，这不单是捉鱼捕虾，还因雨后初霁，好溜到溪头看个热闹。
　　大人们总是走在前头，我们则尾随其后，一路蹦跶着，满眼新奇地打量着岸上的世界。“看，那条鱼好大，竟蹦到了岸上！”刚想着是否会有掠过水面的鸥鹭将其叼走，忽觉母亲竟不见了踪影，眼前只有一个鱼目珠子般大的黑点，在潮润的空气里变得越发的模糊。原来一个不留神，我们已被甩了老远，变成了那拖得长长的鱼尾巴。
　　天有不测风云，人亦是。我们只好奋起直追，和蹑景追风的良驹一般，任由发丝在风中乱舞，也无暇顾及足下水洼溅起的泥浆。一阵狂风过后，身后便甩下一长条湿漉漉的水痕，还有一连串的脚印。母亲就在尽头处等着我们，像是岸边等候渡者的船夫。
　　行至浅水边。母亲套上了墨绿色的胶皮裤，拿起渔网，一脚扎进了水里，在石缝间来回侦察着，像是勘探敌情的侦察兵，仔细得很。我们则被留在岸上，帮她留意鱼虾的动向。不过我们总是耐不住性子，没一会儿，就溜到一边光着脚丫子戏水去了。细流淌过脚尖，渗出了丝丝凉意，好似一群小鱼在其间游动，蹭得脚丫子痒痒的。“许是被哪条俊美的鱼亲了一口，逃窜回来的。”朋友掩面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笑声浸润着溪头的风，飘向了远方。
　　一阵捕鱼热潮过后，母亲依旧是热情不减，我们却躲在了岸边偷闲。偶尔看到桶里新进来几只大钳子虾或是未曾见过的鱼，这才又提起精神来，开始细细数着。一只，两只，眼前突现一只肥硕的明虾，蹦出，扑通，又落回溪里去。一时不知惊叹还是失落，恍惚间，我竟失了神。良久，才深感痛心，默默地合上了盖子，对着西边的一轮红日，诉说起了一日的闲愁。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忽闻岸上脚步声响，回头一看，几个人正顶着头灯，背着鱼竿，蹚水朝钓台处走去，原是迟来的钓客。溪里又将迎来新一波的热闹，我们无暇顾及，只是急着归家离去。不承想，走到岸边竟瞧见几位拎着桶的人，桶尾一抬，一收，一放，就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，像是泉水从泉眼里汩汩流出。是鱼！细细一看，还尽是些肥硕鲜活的大鱼！
　　想来，此溪平素水流不急，大鱼本就不多，野钓更是难得，好不容易捉上几条，定是宰鱼烹之，或是投入庭院池塘豢养起来。如今，竟还有舍得放生之人，不免感慨起来。后来才得知，这原是当地许多钓者的习惯：他们总是昼伏夜出，尤喜夜间垂钓；鱼，却是不常吃的。钓山，钓水，也钓一宿的惬意与闲愁，想着，原来渔翁之意不在酒，在乎山水之间也。
　　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虾，沉甸甸的，提在我的心上许久。不日，便将它们都放生回了溪里。我的童年之乐，也随着一川东流，消散在了溪风中，余音袅袅，在耳畔回响。或许，来年的雨季，它们还会洄游在涨潮的溪水中吧。心下想着，便不由得莞尔一笑。
　　是夜，风雨潇潇，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鲤鱼精，在奔腾的波涛中摆尾浮游，一下，两下，游到了溪流深处。
　　浙江省湖州市湖州学院 何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