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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启蒙老师
□戴春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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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四十年的岁月里,我一直努力地回忆,也许是因为五岁时年纪小,也许是因为“咸锅巴”老师只教了我一年,他的形象很是模糊,却久久不能忘怀。
  教我时,“咸锅巴”老师将近五十岁,中分头,身材高大,手里握着教鞭,很有威严。当时的班级在我家后面的丘家祠堂里,坐了二十来位学生,还是复式班,一至三年级都有,他教一个年级时,另一个年级就做作业或画画。除了语数,还到外面上体育课,有时上音乐课,没有乐器,师生们大张了嘴清唱,也很快乐。
  我印象很深的一个片断。大概是开学不久,他问我们一年级的同学:“二加三等于多少?”“五!”我们响亮地回答。他又问:“那么三加二呢?”周围一片寂静,我怯怯地答道:“五!”他很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声音,几步跨到我面前,大声夸赞:“哎呀!你真聪明啊!……好好学,以后考个好大学!”我兴奋得涨红了脸,目光煜煜地仰头望向他,发现他含着笑,神色却突然变得阴郁。后来,我才知道,“咸锅巴”老师也是名牌大学生,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,只能回三洲老家做个小学老师,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!
  “咸锅巴”老师是我本家,大约是因为“咸吃萝卜淡操心”,被哪个捣蛋鬼安下的歪号。一到下课,这些孩子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,在祠堂内外呼啸奔腾,他要四处巡查,简直比上课还累:这个跌跤了,那个爬树了,那两个打架了,谁又哭鼻子了……时不时扯着嗓子喊:“慢一点……注意安全……小心……”正玩在兴头上的我们真是太不耐烦了,转身就狠狠地骂他“咸锅巴”。
  报应很快来了。那次收了秋,祠堂里堆积了许多稻草,我们兴奋地在稻草堆里捉迷藏。我一时忘形,爬到最上面,离地有两米多吧,不知谁喊了句:“‘咸锅巴’来了!”我脚一软,从上面一路滑落下来,虽然地上也铺着稻草,屁股着地,还是火辣辣的痛。我咧开嘴刚要哭,他火速跑过来,把我抱起来,一边轻声安慰,一边细细摘掉我身上满沾着的稻草。突然,他惊奇地叫起来:“呀!这是什么?”我们才发现我起身的地上有只抽搐的肥大的老鼠,居然是被我压死的!我抹干泪,跟大家哄堂大笑起来,四周充满了快乐的空气。“咸锅巴”老师童心大起,提起老鼠走到隔壁一家蒸酒坊,杀净了,用酒酿炒得喷香,再炆烂。上午放了学,他把我单独留下,让我吃了鼠肉压惊。在他笑眯眯的注视下,那四溢的香气一直萦绕在我生命里。
  还有一次,“咸锅巴”老师组织大家去戴氏宗祠看电影。我刚好生病请假,他安排大家坐好后,竟特地到我家来喊我一起去,因牵挂其他学生,一路小跑,气喘吁吁。多年后,我看了部名为《一个都不能少》的电影,真正令我双眼酸涩的,还是当年的记忆:金色的夕阳下,他牵着我快步走在青石板路上,影子拉得那么长,那手心里的温暖一直没忘。
  一年后,我就到城里念书。此后人生只在路上遇见过“咸锅巴”老师几次。九十岁了,须发皆白,精神矍铄,见到我稍愣下,居然很快叫出我的名字!今年清明,我到他门前遇到师母,聊了聊,得知他正午睡,不好打扰。想想真是惭愧,不知何时能与他相对静坐,聊聊难忘的丘家祠岁月,聊聊那场早已忘却名字却记忆深刻的电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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