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收旧报纸、旧书，废铜、废铁么。”
　　收废品的女人全珍骑着三轮车在小区里穿行。她黝黑的脸上堆满像菊花瓣一样的褶子。吆喝声从三轮车上的喇叭中传来。
　　每幢楼前，她都会停下来，抬头向上仰望。不时会从窗户上探出一张脸冲她喊道：“收废品的。”全珍听见喊声，知道有废品要卖给她，便拿着装有捆绑废品绳子的袋子和一杆秤，快步向楼上走去。
　　小区管理严格，一般不让外人进入。是当保安队长的老乡特意关照全珍，才让她进来收废品。
　　她骑着车，走在正午的阳光下。炽热的阳光把热浪毫不吝惜地泼洒下来。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，起了一层层白色的汗渍。她望了望天，盼着能刮来一阵凉风。
　　可惜没有风，只有家家户户悬挂在外面的空调，发出“嗡嗡”声响，喷出一股股热气，让这燥热的天气更加沉闷。她伸长脖子，希望有一扇窗户打开，希望有人喊她。
　　在小区里转了一圈，又转了一圈，没有一扇窗户为她打开，她有点失望，车上空荡荡的，今天还没有一点收获。
　　全珍有点渴了，从车里拿出矿泉水瓶，瓶子里装着自来水。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，她舍不得买。钱得省着花，家里还有一个上学的孩子，两个多病的父母。丈夫在工地，起早贪黑也赚不到几个钱。
　　她想停下来歇一歇，哪怕在楼的门厅里躲一躲阴凉，也好过在烈日下的辛劳奔波。但她知道，她不能停，停下来人就乏了、困了，不想动了。
　　她顶着烈日慢慢骑行。阵阵吆喝声，在寂静的小区里倔强地回响着。
　　风，先是一丝丝的，继而是一阵阵吹过来。天暗了，空气变得温柔起来。
　　一些人打开窗户，探出头来，欣喜地叫道：“起风了，要下雨了。”
　　她不希望下雨，下雨就收不成废品。有风就好了，凉快。她想。
　　风变大了，卷起地上的尘土，劈头盖脸向她扑来。一楼一户人家阳台的窗户敞开着，阳台上挂满了晾晒的衣物，此刻被风吹得东摇西晃。
　　这时，从那户人家阳台上，一团东西被风卷起落到离她不远的地方。定眼一看是双长筒丝袜。
　　丝袜是肉色的，小区里的女人都穿这样的丝袜。肉色的丝袜穿起来不张扬，但紧致而富有弹性，把女人的腿包裹得如笋一般纤细性感。
　　年轻的时候，她的腿白皙细长，如果穿上高跟鞋，套上肉色丝袜，也会像小区里的女人一样性感。现在，她的腿变粗了，常年在外奔波，皮肤松弛，青筋毕现，步伐也失去了弹性，显得老迈沉重。
　　全珍也想买一双丝袜，但丈夫笑话她是东施效颦，你的穿着打扮，配得上丝袜吗？她神情黯然，穿一双丝袜去收废品，还真让人笑话。再说一双丝袜要好几十块钱，抵得上一天收废品的收入了。她哪里舍得。
　　风伸出顽皮的手，戏弄着地上的丝袜。忽然，风把丝袜卷进一摊污水里。“哎呀，脏了。”全珍叹息道。大概没人要了吧？城里的女人讲究哩，脏了，就不会要了。这样想，她便把脚伸过去，轻轻一勾，丝袜到了脚边。用脚踩住丝袜，丝袜质地丝滑柔软，脚霎时痉挛了一下，好像催促她把丝袜赶紧穿上。但想起保安队长警告她不能偷业主东西的话，又犹豫了。捡到的东西算不算偷呢？不算！是风吹来的。她安慰自己。环顾四周，周围没有人。全珍弯腰捡起丝袜，迅速揣进口袋，骑上车就要离开。
　　从一楼那扇阳台的窗户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。“大姐。”女人喊全珍。全珍慌了，她僵在原地，一动也不敢动。口袋里的丝袜像一团火，烧得她脸上发烫。“要下雨了，进来躲一下雨吧。”女人热情地邀请她。女人没有发现被风卷走的丝袜。全珍顿时如释重负，朝女人挤出一丝笑容后，摇了摇头。女人又说：“你等一下。”一会儿，从窗户递过来几个纸箱：“送给你。”女人热切的话语让全珍的脸变红了，她慌张地走过去，接过纸箱，冲女人道了几声谢谢。
　　风变软、变弱了。黑云慢慢散去，阳光穿过云翳投下柔和的光线，全珍感到温暖又舒适。
　　第二天，一楼那扇窗户的窗台上，一双崭新的丝袜摆放在那里。小区内又响起收废品的吆喝声，那声音格外的清脆嘹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