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媒体数字报
通版阅读请点击:
展开通版
收缩通版
当前版:06版
一堂语文课
□郭发仔
文章字数:
  我在乡中学工作了六年,教语文。回想头几次上讲台的情形,似乎没感到紧张。记得我安静地走出那间破旧的瓦房,对着满是草色的操场只微吸了一口气,连周边的空气都没惊扰。
  “当,当当,当当当。”矮个子的年轻女工踮起脚尖,用手中的铁锤使劲敲打悬在房梁上的厚铁片,发出上课的命令。我分明看见,那女工好像始终站不稳,抡起的手臂没有一点均衡感,敲出来的声音少了连贯,好像一方工整的古碑上不间断地被风化掉了几个字。
  稍等片刻,第二次铃声再次响起,我大步走向讲台,台下灰头土脸一大片,齐刷刷起立,山呼“老师好——”吓我一大跳。今天上第二课,课文是当代作家王之路的《羚羊木雕》。其实,课文于我而言也是陌生的,但我并不担心我讲不好,因为很多语文课都是一个套路,僵硬得如同花鼓戏程式化的表演。况且,教学参考书对教课的程序安排得滴水不漏,我只要翘着舌头用带有本地标准口音的普通话复述一遍即可。
  一切进展如我所愿,很顺利。乡间的孩子思维拘谨,课堂变得毫无悬念。课文梳理完之后,我自己都觉得腻歪,于是改变了方式,先让大家分组讨论文中观点,然后派代表发言。爸爸妈妈看重的是木雕的贵重;奶奶是一颗老练的辣姜,沉默了好长一段,最后松嘴说“算了吧”;万芳的不理解是暂时的,许是事情来得太突然,木雕刚拿到手上还没焐热,友谊的小船就遭遇一场猝不及防的反悔;万芳妈很正直,二话不说,直接质问万芳“你怎么能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?”还表示“待会儿看我揍你!”在这种情势下,“我”成了一锅夹生饭,又像是盘子里长相不好的一只饺子,被不同的筷子挑着、拨弄着,始终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去。在我指点江山般的暗示下,大家讨论的结果出奇地一致,每一个人物都给贴上了价值标签,如癞子头上的苍蝇——清清楚楚。
  “我觉得万芳做的没什么不对!”一个小男孩在我总结的时候兀地站起来,口齿有些不清,每个字都哧哧地响,带着风。
  “为什么呢?”大家都认为万芳接受木雕本不是错,在“我”毫无征兆地要回时,应该问清楚缘由,然后坦然地交还那个珍贵的羚羊木雕,而不应该质问“怎么能这样呢?”但这个小男孩表示不赞成,刚才小组发言的时候,一直嘟囔着嘴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,仿佛要从我这里要回什么东西。
  教参的逻辑装在我心里,像一把尺子,把持着教学内容的朝向。但这个小男孩的问话横插了一杠子,打乱了我原本风平浪静的计划。
  为了表示尊重,我给了他一个表达的机会,虽然我内心有些许不乐意。他继续用漏风的普通话说,对于“我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悔,万芳是没有心理准备的,以前两人玩得很好,互相帮忙,能做到“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”,在羚羊木雕的事件上,应该给万芳一些时间缓冲,甚至根本不应该要回那个木雕。
 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,但又似乎哪里出了纰漏。眼看着时间滴答滴答漏油似的消逝,我有些慌乱,胡乱应付了他几句,继续按照教参的思路,匆忙结束了那堂课。
  很多年后,虽然不再当语文教师了,但这堂语文课始终成了我的结。我经常想,也许当时我就没好好领悟这篇课文。或者,我根本就不胜任当一个语文老师。

陕西教育报刊社 版权所有 技术支持: 锦华科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