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门，总是把自己站立成等待的姿势。等待自家那只从篱笆上飞出去，终日游荡在街巷的鸡；或者说那只从柴门蹒跚而出，去往附近小河的鸭子；等待自田野披星戴月荷锄而归的主人；还有黄昏背着书包，总是在街上玩游戏兴而忘归的那几个男孩女孩。对了，还有那只不肯待在院子里看家，喜欢在街上摇着尾巴汪汪几声吓唬陌生人的大黄狗。
　　一直等到鸡鸭归圈，狗偷偷溜进来卧在狗窝旁，好像一直在家守了一整天的样子。自家的厨屋升起了炊烟，背着书包的娃踢踢踏踏进了院子，一个劲儿地问母亲饭做好了没。柴门等待的使命才终于完成，吱呀呀关闭了。世界被关在了门外面，那些嘈杂，那些喧嚣，只需一扇柴门便都阻隔在外了。
　　这时，月亮该出面了，从东方的山峦上升起来，很快就爬上院东那棵柳树的枝丫间，好像是邻居奎二婶烙了个圆饼随手贴在那里一样。柴门旁边的那棵杨树上，叽叽喳喳归巢的鸟终于不再聒噪，在迎接夜晚的到来。
　　月光渐渐明亮起来，炊烟渐渐矮了下去。主妇端出饭桌，放在院子里，菜端上来，饭放上来。一家人围桌而坐，男人倒上一碗酒，碗里荡漾着个月亮，乳黄的，像是一个揉皱的蛋黄。男人喝一口，“蛋黄”还在。再喝，依然在。小孩子吃得嘴里鼓鼓囊囊，却依然向母亲说着今天遇到的新鲜事。
　　此刻，柴门和月亮，都是倾听者。月光把柴门照得亮堂堂的。有人从街上走过，脚步声和偶尔的狗吠声，便从柴门的缝隙里挤了进来。门内卧着的狗抬起头汪汪几声，以示回应，顺便向主人表示自己的尽职尽责。
　　这时，柴门扭响，有人来了。主人也不起身，只说着：“来，喝酒。”来人也不推辞，直接坐下，端起碗来喝。天上的星星困倦得一个劲儿眨眼睛，月亮呢，原本挂在东墙外的柳树上，现在已经挑在了西墙外榆树的树梢上。
　　只有月光下的柴门，依然静静地，在等待一场酒事的结束，等待那个人摇摇晃晃地从桌前站起，又摇摇晃晃地出了院子。月光下的村子熟睡得像个婴儿，寂静得如涟漪散尽的湖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