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前的一天，朋友领来自己的儿子。她对我说：“这个孩子我已经无语了，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！”看着她那沮丧乃至于绝望的表情，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　　我打量着眼前这个和我个头差不多的男孩，他极不情愿地坐在了我的对面，眼里透着一股倔强。我从他那懒洋洋伸出的手里接过皱巴巴的作文本和语文笔记。六篇作文，老师几乎打的都是“丙”，有一篇没有给等级，上面有两个鲜红的大字：“重写！”那个感叹号的落笔很重，把纸都给戳破了。从那戳破的感叹号末端，我似乎窥见了老师当时的愤怒。接着我翻开了他的语文笔记本，字迹潦草。不过，扉页上有一个铜钱大的印刷体“奖”字，这倒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　　我打算从这个“奖”字入手。
　　“数学怎么样？”孩子羞涩地摇头。“英语呢？”他还是不好意思地摇头。“那其他呢？”孩子窘迫地垂下了头。“体育——”我拉长了语调，孩子眼睛一亮，看了母亲一眼，又恢复了先前的黯淡。我接连发问，孩子只是摇头。
　　“那你最喜欢哪一科？”没等孩子回答，朋友抢着说：“哪一科都不行！”我急忙向她摆了摆手：“让他自己说吧。”孩子神情沮丧，耷拉着头默不作声。我顺手拿起那个笔记本，翻到扉页：“能说说这个‘奖’的故事吗？”
　　朋友插嘴：“那是去年乒乓球比赛的奖励！可那是——”
　　没等她说完，我赶忙使了个眼色：“让孩子说吧。”
　　他似乎鼓足了勇气：“可我妈说那是业余比赛！升学考试不考那个！”说完斜睨了母亲一眼。
　　我顿了顿，接着问他，“你喜欢体育吗？是球类呢，还是其他？”他告诉我，喜欢篮球和乒乓球。我喜出望外，站起来走到他身旁，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你有这个优点，太难得了！”“喜欢篮球也算优点？”“当然是！这是特长，很多人都羡慕特长生呢！”孩子从我的表情和语气里，或许读出了真诚与肯定，他的眼神一下子活泛了起来。
　　那天，我就从他喜爱的球类说起，告诉他：一个小小的乒乓球，曾打开过中美外交。许多体育健儿靠着一技之长，走出了国门，走向了人生的辉煌。但前提是必须学好文化课。他听着，频频点头，脸上的茫然也一点点消退。
　　三个月后，他的作文有了明显的进步。有一篇描写乒乓球比赛的记叙文，在我的指导下，写得有声有色，老师给了个大大的“甲”。
　　五六年后，我去一座城市旅游。从西安出发去机场，刚下大巴车，一个志愿者走到我面前亲切地喊：“老师——”我猛一抬头，原来是他！从他嘴里得知，高中毕业后，他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体育系，现在正读大三，利用暑假出来当志愿者。说起那几年我的引导，他眼睛里溢满了感激：“要不是老师您当初发现了我笔记本上那个‘奖’字，我就不会有今天。您知道吗？您给了我最宝贵的东西！”他帮我和我的同伴们提着行李进了候机室，安排我们休息便离开了。不一会儿，又提来一袋子吃的喝的，分给我和我的同伴们。像当初我叮咛他一样，他反复叮咛我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，就匆匆地与我告别了。
　　远处穿着印有志愿者字样红马甲的他，站在台阶上向我挥动着手臂。
　　灯光下，那红马甲显得格外的亮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