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来，有一件事压在心底。每每忆起，便羞愧难当。多次剖析反思，终于鼓足了勇气，郑重地致歉。
　　那是20世纪九十年代年末的一桩往事。那时，我所带的班级，涌现出了一大批文学苗子。他们的学习兴趣给了我极大的鼓舞，我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语文教学中，对他们的期望也就很高。后来就发生了那个多年来令我汗颜的故事。
　　那是一节古文课，我讲文言文中使动用法和意动用法的区别。我先讲述了概念和自己的理解，列举了多个例子，还选了一段文字，引导学生深入语境，加以辨析体悟。我又抄写了一组句子让他们分辨，结果有两个句子他们说错了。那一刻，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大的火气，双眼圆睁，大声训斥：“胡乱吞！”三个字一出口，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，几个平时发言踊跃的同学，像是定在了座位上。个个瞪大着眼睛，诧异地望着我。课代表和班长，双颊涨红，口张着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，满脸的不解和迷惘。那一刻，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，木呆地站在讲台上，不知所措。几分钟后，我想说：“对不起，老师太性急了，你们再想想。”可碍于面子，我没有说出口。竟有意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。接下来的几天里，课堂上虽然也有发言和讨论，但学生们个个拘谨，回答问题时吞吞吐吐。这哪里是我所期待的课堂！有几次，站在讲台上的我都想说一声“对不起”，可话到唇边，嘴巴蠕动了几下，还是没有说出来。
　　近三十年来，座位上那几个目瞪口呆的表情，总在我眼前晃动。“胡乱吞”三个字，麦芒似的刺扎着我敏感的神经。令我最难堪的是，近两年来，我收到了几十篇学生的回忆性散文，他们只字不提我曾经的凶狠和责骂，用真挚温馨的文字述说着语文课堂上的故事。每每阅读那些文字，我就脸烫耳红，愧从心生！
　　此刻，我终于鼓足了勇气，真诚地向我的学生们道一声：“对不起！你们并没有犯错，只是在接受新知识时不熟练，居然白白地遭受了老师的一番责骂！请你们原谅老师的不敬！”
　　一句“对不起！”，我竟然用了近乎三十年的光阴才说了出来！
　　如今，历经岁月的沉淀，人生的磨砺，我终于明白了当初师道尊严幌子下我的无知与不敬。那没有说出的道歉，掩盖着自我灵魂的虚假，歇斯底里斥责声中，流露出的是学养的缺失。孔子在与弟子们畅谈时，要他们畅所欲言，即便是对子路的夸夸其谈不大赞成，也只是“哂之”而已。其平等的生命意识与高深的学养，令人钦佩。一个教师，在课堂上口无遮掩，训斥学生，是对学生人格的冒犯。“过而不改，是为过也”。孔老夫子的教诲，耳提面命。为师者，既需牢记，更应践行。
　　谨以此文致歉我冒犯过的学生和朋友们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