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抗孤独和隔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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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朱 镛
有点奇怪,我和黄海兮以前不相识,彼此未读过对方的作品。但是,我们一见面的话题就是小说。真是荒诞、神秘,带着某种宿命感,事后想想,小说的力量不就是这样吗?
在他一系列的小说中,我看到他似乎在告诉世界,那些过去的记忆、故事、生活经历,它们没有远去;那些人物的苦楚、失败、迷茫,没有孤立和与世隔绝。来自何方,走向何处。这是黄海兮小说一直在探索的,也是他追问的结果。但是,有结果吗?答案是否定的。正因为否定的答案,他才心平气和地为小说提供了无限的可能。他给我看过的小说都有着过去和现实一直在任性地切换的方式,既虚幻又真切、既荒谬又合理、既压抑又刺激,终其目的,就是想摘下现实的面具。
在人世间,万物与人的幽微与和解,是从人类发育史开始就一直行进的方向。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,底层的绝大多数,即使不在小说里,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存在。比如城市,曾激起了乡土上一部分人的希望,然而,又辜负了这一希望。黄海兮看见了,所以,黄海兮的小说,营造了一个世界。他的小说集都有一个纸上的故乡——章镇。他们的故事,他们真实的人生轨迹与心理留痕,都发生在这个叫章镇的沸腾的土地上。在这里,他们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,可他们只看了个寂寞,唯有这个叫章镇的地方,始终是他们围着生计打转的场所。
在章镇这片疆土之上,生活与时代气息的弥漫,会令人感到,小说里的故事就是发生在大街上的一些真人真事。只不过在群体的意识里,小人物的生命意义被忽视,被隐入尘烟,看上去似乎人人有希望,实际上却个个没把握。这些小人物,即便走在章镇最热闹的地方,也不会有人在人群中多看一眼。或许,这就是小人物的共同宿命,仿佛生活是别人的,他们只有生存。小说弥漫出一个时代中的生活百态,市井人生,成功、失败、残酷、温暖、凶狠和仁慈、邪恶和善念、罪恶与救赎、绝望与期待,组成一个斑驳的人间。或许,这才是真正意义上所谓的进程。因为当这些小人物在过去的时光中,个体陷入时代的洪荒后,你又会看见,他们仿佛从万家灯火处,列队向我们走来,成为了我,成为了我们。章镇,这个在他文学里建构的版块,已足够坚固。在那片栖居的大地上,一砖一瓦、一兵一卒、草木更替,灯火、温暖、光影斑斑,已把这个叫章镇的地方的生活,连成了一片整体。无论是人的悲欢离合、生死别离,在他的小说中,已足以对抗孤独和隔绝。
我和黄海兮在讨论小说人物和小说家时想过,小说是偷窥生活的艺术吗?这个答案在他一系列的小说中已经给出。他小说里的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抽离出的,在被嵌入的时代背景中,又非常自然地呈现了他们的处境和命运。他不过是希望在他们隐秘的世界中,打开一扇窄门,遇见光。是的,黄海兮就是那个寻找阴影和光的人。他说:“小说所置于的种种背景,关乎人的悲哀和局限,在我看来,是时代无法逾越的。我的悲喜,从他们中来。”我非常赞同的是他说的前一句话。他所写的那些小说中的人,尽管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宿命,但是,他们始终在用一种至诚的信念把外在世界培养成内心世界,在那样难耐的煎熬中怎样把一颗飘零的心安顿下来。人在生存的困境中,也不忘带着希望。他在写照亮和照亮人心,不让人性里那种微弱的焰火熄灭。
当然,他说他的悲喜,从小说的人物中来。恰恰相反,我更愿意相信的是,他的悲喜,带给了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。小说更需要一种自洽性的心理和精神弥合,因为更多的时候,小说该干什么,是一个小说家该追问的问题。他是他们的影子,是他在代替他们发出声音。他在过去的光景里,看到的是他的背影,他的追忆,不是荒僻和野蛮。这才是他更想做的事情:往前一步,以此进化和孕育文明,寻求爱和意义。
黄海兮是一个有着文学理想和愿望的人,我希望并祝福他,不断地寻找下去,继续拓宽那个更加斑驳和辽阔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