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不赶乌鸦的人都已经老去
　　猫头鹰叫起来，很多事物就噤了声。蝉不叫了，花不摇了。只有田里的稻草人，还在一本正经。
　　村子里的鸡鸭也不叫了，牛羊也好像受了影响。狗搞不懂套路，傻傻地，冲着山脉乱喊。
　　外婆还在拉长声调赶乌鸦，喊得精神抖擞。在九岭山里，那些不赶乌鸦的人，先后都老去了。外婆跟乌鸦纠缠了一生，还在民间苟且。
　　几个进山的驴友，对猫头鹰周边满眼稀罕，举着手机一通乱拍。他们不懂山里的风俗，逗弄猫头鹰，想引导它们喊，喊出声音。
　　狗仗着人势喊羊群入圈
　　暮色从山脉上下来，山坡上的羊，不等主人召唤就自己下山。它们目标明确，三三两两各自回家。
　　村头的老树，跟平日一样善良，护佑羊的过往。把阴凉放得更大一些，让羊停下来，歇一歇念想。
　　狗仗着人势，在檐下喊羊群入圈。在九岭山里，羊是自卑的，它们不敢跟狗拼智商。村子里人少，也不给羊群好脸色看。
　　河流不忍看羊的忧伤，老远就在风水处悄悄拐弯。绕过村子，仿佛另外的走向，会慈悲一些。
　　稻草人骗山里的鸟不用智商
　　这一片地儿有很多竹子，也不免俗。村子上空的炊烟妖娆，田地上的农业，总是招蜂惹蝶。鸡鸭的喊声，也很方言。
　　村前的河流小，水不深刻。到彼岸去，有的走木桥。有的踩着石头过河，也不湿鞋。
　　村子里的人，不渡人，也不用人渡。进山的过客在村边问路，求人指点方向。得到几串狗吠，乡土得很。
　　地里的稻草人都是布局过的，动了心思和手脚。它们跟真人一样，一身俗气。骗山里的鸟，不用智商。
　　远山上下来的风，经过村子，时间一长，也俗了。
　　狗的角度看不到真相
　　凉风习习，村道上的树，仿佛冷得婆娑。顺着山上的风摇摆，动摇起来的影子，特别胖大。
　　树的影子都是干净的，风大，也不改变形状。仿佛在坚持什么，它们对狗叫没有办法。
　　娘在窗前打望，看不清狗叫的理由。夜已经很深，远山一片静色，只有风，在月光下乱来。
　　芭蕉在娘的背后长袖善舞
　　大清早，娘放任鸡鸭牛羊往山上去。冲着苍茫喊一声，声音撞到边界上，又弹回来。
　　边界早就深远了，人的眼光看，再往里面深入，已经很难超越。要等大的造化，脱俗之后，也许还有意境。
　　那些山懂娘的意思，随便娘喊，也不抗拒。它们护着禽兽不要过界。在九岭山，再大的虚空，只要不越界，就没有事。
　　边界越来越社会了，娘操心了一辈子，任何一种走向，都可以接受。只有芭蕉，在娘的背后长袖善舞，仿佛想要搞事。
　  满天的云板着一脸乌色
　　满天的云一起扎堆，像开会一样，板着一脸乌色。仿佛有什么大事，天越来越厚了。
　　太阳被乌云遮了，无法露出脸来。田亩上，娘急得撒腿往村里跑。狗跟在娘的后面，跑的有些笨拙，不敢跑到娘的前头去。
　　地里的男人不跑，牛不跑，山坡上的羊还在慢慢吃草。天空上的变化，对它们没有什么影响。
　　娘跑过后，风就来了，一路上的树，马上动摇起来。它们熟练地顺着风的来头，仿佛早就学会了，应对的方法。
　  白云仿佛听得懂娘的意思
　　从记忆的山坳上望过去，老远看见几片云，从天边缓缓荡过来，没怎么动作，天空就干净了。
　　那么干净的意境，羞了满脸汗迹的夕阳，红着脸，往山脉背后蹓。把西天让出来，天空，更空了。
　　娘抬头往高处打望，正在吃草的羊，闪入娘的眼帘。娘吆喝一声，喊它们晚归。
　　那几片白云也动起来，仿佛听得懂娘的意思，它们变换成羊的模样，跟羊一样白，往村子的方向飘。它们飘得很慢，它们一慢，村子也慢了。
 　 云到了天上也是苟且的模样
　　在山脉上打望，那些山谷里的村子十分乡愁。不深不浅的意境里，俗得下里巴人。
　　早晨或傍晚，高低不一的屋舍，都会冒出炊烟。一缕缕往空中汇集，到了高处就成为了云。
　　这些娘煮的青云，到了天上也是苟且的模样。一会儿变成狗，风一吹，又幻变成羊。在九岭山里，每个村落都有娘一样的女人。她们早晚在灶台上，把每一种习俗，煮成生活。
　　俗世大得无边，更远的境界，望得久了，也是虚幻。苍穹之下，任何方向都是苍茫的，仿佛有着深不可测的能量。
　  河山跟村子产生了关系
　　河在前面，山在后面，那些散落的村子，因了河山，都产生了关系，组成了一个社会。
　　流域沿途的田亩，都跟农业发生关系，那些传统很民间，跟乡愁发生关系，在九岭山里，每一脉河山，都很历史。
　　河流对岸那些村落，乡俗不同，境界是相同的，此岸狗吠，対岸的狗也跟着喊，它们喊出的，是同一种方言。
　　几只乌鸦在对岸的树上喊叫，没有露出渡河的苗头。守在对口的老外婆，就举起了破损的竹竿，那警告的口气，相当沧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