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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妻菜
□孙昌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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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雨沙啦啦游走吟唱着,将喧嚣了一天的村庄拥入梦乡。睡醒一觉的德娃翻了个身,伸手往被窝里一摸:“咦,人呢?”他一骨碌爬起来,悄悄拉开门,朝外间一看,哟嗬,妻子正伸长脖颈,趴电脑上打理“花花姑娘之魔法花园”呐!他心头掠过一丝酸麻,后悔不该将大棚菜品全部换成了土豆和大头菜,让爱美的妻子一时得闲,迷上了虚幻的采摘。
  他拿件外套走过去,披妻子肩头上说:“云儿,深更半夜的,咱赶紧收手吧,花花姑娘熬夜久了,也会出熊猫眼的。”“再等会儿嘛,你看我种的牡丹和菊花马上就要盛开了,还有这迷人的琼花,我还要赠送给帮我浇水的邻居呢。”妻子回过头,抛了个调皮的媚眼,复转身急晃鼠标,一阵花瓣雨齐刷刷飞入囊中。
  德娃农大毕业在家创业,一直无暇顾及婚姻大事,直到二十八岁那年,在一次全市果蔬种植产业升级培训班上邂逅了云儿。头一眼,他被两道灼热的目光摄走了魂,第二眼,就被一双纤纤玉手抓住了心。在德娃登台作了典型经验介绍,两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后,他很自然地将那双手变成了掌中宝。每每捧起来,他都无比感慨地说:“赶紧嫁过来吧,这双手不摘菜真是可惜了。”
  结婚后,德娃百般呵护,不让妻子下地干活,云儿便噘着小嘴说:“俺这是一双勤劳的手,你不能剥夺它劳动的权利。”她抱着大棚蔬菜种植管理方面的书籍,跟德娃一起啃嚼,用知识和技术反哺泥土,把二亩大棚打理得花果飘香,生机盎然。左邻右舍都说德娃福分不浅,娶了个能吃苦爱种地的小仙女。也确实,云儿人长得漂亮,干起活来也是有板有眼,尤其摘菜的时候煞是用心,那双嫩笋样的手,在绿丛红果中上下翻飞,既像抚琴,又像飞针走线,赚足了村邻艳羡的目光。
  “对媳妇知冷知热的,真是个好后生,可不随他爹喽。”德娃上下工路过村头老榆树下,常有扎堆闲聊的老人夸他,他都在心里轻叹一声,装作没听见。德娃小时候的记忆里,爹是个火爆脾气,一言不合就对娘动粗,尤其是酒后更像个疯子。他清楚记得上初二那年,有一天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爹又向娘晃拳头,自己一个箭步冲上去,架起爹的胳膊怒吼道:“放下!谁给你权利打骂俺娘的,人都是平等的,女人也是人!”爹愣怔怔缩回头,从此没了脾气。
  话说云儿半夜打理网上花园上瘾,整个人日见消瘦,德娃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却又不忍强行制止。这天一大早,娘把他堵在厨房里问怎么回事,德娃费了好大唇舌,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清楚。娘思忖了一会儿说:“千万莫责怪,她这是一时图新鲜,过一阵子就好了。”
  约莫一周后,云儿果真停止了夜间上网,德娃心里直犯嘀咕。还有,他发现很少下地的娘,一连好几天中午都叫上云儿,说是去大棚地边寻什么仙草,挺神秘的。这天中午,德娃悄悄跟踪到野外,远远看见娘蹲在自家大棚与董礼家大棚的接壤处,东瞅西望的,见德娃来,赶紧站起来咳了一声。
  “娘,云儿呢?”德娃摸着后脑勺,一头雾水。“你听俺说,这不都是为了戒她那个什么瘾吗。”娘把德娃拉到偏僻处,小声道:“正好董礼家的豆角和西红柿熟了,俺叫云儿摸进去,接接地气,嗅嗅清甜气,再狠劲摘上一把,过过瘾,摘的菜都放田埂上,不拿走。”
  “俺的娘哎,你这不是怂恿儿媳妇行窃吗!”德娃抬脚就要往里闯。娘急摆手:“不碍事,俺预先找董礼商量过,他应承的,只瞒着你媳妇。”
  傍晚,德娃来到董礼家,掏出三百块钱,红着脸说:“二哥,俺娘一时糊涂,领着云儿去糟践你家的菜,俺给你点儿赔偿。”“兄弟咋这么说话,俺又没少啥,云儿帮俺摘菜,俺应该给她钱才对呀。”董礼摆摆手,贴着德娃耳根,坏笑道:“多好的媳妇,不就是偷把菜嘛,俺巴不得她天天来,省了俺的工夫哩!”
  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过后,德娃一直琢磨董礼的话,直到一年后,村里成立了蔬菜生产专业合作社,大棚也由土木结构换成钢结构的,这话突然就落地生根站成了一幅实景———德娃在全村率先打出了“采摘园”的牌子,把大棚变成了城里人休闲游的好去处,那些鲜亮诱人的无公害果蔬,被大大小小的手,兴奋地摘了上秤,卖出了远超以往的好价钱。
  圣女果成熟的季节,有位戴眼镜的采摘客,一边咬着酸甜的果实,一边对德娃说:“年轻人,你这个采摘园挺上档次的,要是再给菜品注册个有意义的名字,就更好了。”
  一旁,云儿正满面春风,身手麻利地拿胶带封箱子。德娃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,突然就看见了几朵黄橙橙的茧花,他心头一热,大声说:“好,就叫爱妻菜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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