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多年前，患小儿麻痹症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申泳在村东头开了一间理发店。
　　甭看他腿脚不灵便，但他剪发的功夫了得，童叟无欺，每天帮衬他的客人也不少。
　　这一天晌午，孙盛闯了进来，扬声说道：“泳叔，快上车，给我爸剪个发！”申泳瞥了一眼坐着等剪发的几位客人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“阿盛，咋了？”
　　“泳叔，我爸快不行了！”
　　“啊，孙老师？他怎么了？”申泳连忙问。
　　“我爸最爱干净，我当然希望他走得光光鲜鲜！”孙盛说着掏出一张百元大钞，塞给申泳，然后跟坐着的人作了个揖，“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……”
　　申泳将钱推回孙盛，“别坏了我规矩。要收，只能按一个人收，更何况，你爸还是我老师。我忙完这手上的活，马上过去！”那几位坐着等剪发的，知趣地走了。刚刚坐上剪发椅子上的冬仔，嘀咕了一声，“我也不剪了！”便“咚咚咚”地跑了。
　　申泳一愣，这冬仔咋了？说走就走。
　　孙盛载上申泳刚离开，冬仔就一溜烟跑去告诉他的小伙伴：“申泳要去帮快死的人剪发了！”
　　这个消息很快一阵风似的吹遍了村子。
　　直到第二天早上，有人看到申泳从一辆小车上走下来，挽着理发袋走进理发店，小车就停留在门口；约摸过了一袋烟工夫，又看见换了一身衣服的申泳空着手走出来，钻进了小车，小车绝尘而去。
　　一整天，理发店关门谢客。
　　到了第三天，理发店开门了。但令人纳闷的是，大半天光景，也没人光顾。
　　申泳闲着没事儿，拿起抹布，在店里搞卫生……
　　“兄弟，给我父子俩剪剪发！”声到人到，进来的是做建筑承包商的申彬，还有他的儿子冬仔。
　　“哦，彬哥，您来了？谁先剪？”申泳连忙放下抹布。
　　“先帮他剪吧。”申彬说完抽出一根烟点着，坐在一旁。
　　冬仔颤颤巍巍地坐上剪发椅，紧闭眼睛，任由申泳替他搭上围裙……
　　“兄弟，你双眼布满血丝，未睡醒一样，咋了？”申彬问。
　　“哦，孙朗老师去世了，前天晚上我去守夜了，昨天又去送他最后一程。”申泳说。
　　“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，真少见啊！听说前两天，你还去给孙老师剪头发了。这……这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呀？”申彬瞅着申泳的后背问。
　　申泳一边认真地为冬仔理发，一边说：“或者有吧，但比起孙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帮扶，又算得了什么？”
　　“咕——咕——咕……”店外忽然响起了鹧鸪的叫声，冬仔的身子晃动了一下，歪了一下头，但倏地安静下来。
　　申彬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。这“鹧鸪”声，他在家里听多了；而冬仔一听到这声音，便会以种种借口出去。
　　“说起来，我真的一辈子也忘不了孙老师！”申泳的剪刀熟稔地在冬仔的头上运转着，“那年，我上小学四年级，学校组织我们去莲花山玩，当时大家开心得唱呀跳呀，唯独我呆呆地坐着流泪，唉！谁叫我长了那瘸腿。这时，孙老师走了过来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‘申泳，你也一起去吧！’我低着头说，‘老师，我行吗？’孙老师盯着我说，‘咋不行？我会安排同学们照顾好你。就算是抬着你走，也绝不会丢下你一个！’”
　　说话间，冬仔的头发剪利索了，他冲着镜子扮了一个鬼脸，冷不丁地问道：“泳叔，听我爸说，这理发店，也是孙老师鼓励你开的？”
　　“是呀，十多年前，我们同学聚会，他悄悄问我过得怎么样，我说我这样子，还能干啥，就靠走村过寨，给人剪头发啰。他冲我竖起了大拇指，自食其力，好啊！他又说，你可以在村里开间理发店呀，这样既不用风里来雨里去，又方便了村民。我还以为他随便说说，想不到，第二天他真的送来了两万元，借给我开店。”
　　“难怪孙老师的儿子一来找你，你就……”
　　“这些年，为老人家理最后一次发，多着了。”申泳说。
　　理发店门口一阵骚动，紧接着涌入七八个汉子，领头地问：“申总，有什么吩咐？”
　　申彬朝他们点点头，指了指申泳说：“喊你们过来，是想请你们剪个发，让你们试一下我这位兄弟的手艺。满意了，以后就多来光顾！”
　　“我们也剪！”随着声音，冲出来几位少年，站在冬仔身旁。原来，他们看见冬仔被他爸爸拽到了理发店，就悄悄跟了过来，猫在外面的窗户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