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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山知了
□刘国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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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寒露已过四日,眼看又一年真正的深秋到来,人一方面迷恋于秋光秋景,一方面又觉得光阴易逝。就在这样的秋天,老家一个刊物的编辑发来信息,询问我的个人信息。这个编辑不是很熟识的,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面,连微信也是因需要联系发稿费之事才加的。但也不算是不熟悉的编辑,因为我在这家刊物上发稿已有十多年,且全是他负责编辑的。近来,这家刊物可能停办,便开始结清每一个作者的稿费,才约我尽快办理。
  下午他发来消息,我告诉他,我不需要这笔稿费了。接着他又发来:在我人生至暗时刻,尚能考虑工作和作者的利益……
  与这个编辑其实算神交多年,是那种不联系的联系,不交往的交往。多年就是这样,默默地在邮件里往来,我发稿子到公共邮箱,他负责编辑。
  我不知他所说的“人生至暗时刻”指什么。紧接着,他发来两张图片,背景一样,上面都有一个蹲在草地上的大眼睛的女孩儿。是同一个孩子,笑着,一张图里她左手撑着脸,一张图里她右手支着脸,很阳光。他发来微信说:这是我的大女儿。紧接着,他又发来这样的话:每次人生苦难将我击倒,我每次都站起来了。这次呢?我想努力站起来。
  我并不了解他的生活。通过照片,以及他所说的“至暗时刻”,我猜想这图片里的孩子可能遇到了麻烦——疾病或生命危险……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,但给他发过去了这样的话:人生谈不上什么苦难,翻山越岭之后,会发现亲情友情爱情,也是人各有命。有时人生不过是借助血缘走一场,各有大限,珍惜有限光阴就是。我二十八九到三十岁那几年,基本把人生都盘过了,才选择过现下这种非常简单的生活。所谓苦难,过去了就不是苦难,当此身也是借居于世,不生无限保存心,也就能随遇而安。
  他接着发我:我翻过山后,发现什么都没有了!
  我给他发:本就空空而来,翻过去有知了。
  于是,我想到知了何以名“知了”。夏日知了声声,叫到秋天。接着是来年夏天,来年的知了,来年秋天的归期。
  人生很多事,知了是了。知了这名字有禅意,知了声是自然的晨钟暮鼓,是夏钟与秋鼓。
  这篇小短文名《翻山知了》,也是一时的兴起。我不知如何安慰这个“至暗时刻”的人。祈祷他至暗时刻能获得光明,同时又觉得“至暗”本身就是途径,不需要安慰。
  寒露已过四日,如听知了声,又得等一年。我住处附近有露天农贸集市,秋冬季节,每天从下午四点开到八点,各种各样的小摊子,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和水果。这时节猕猴桃正上市,每天有商贩唱歌一样重复喊着:本地猕猴桃,错过就是一年。听着这声音在暮色中响着,尾音在我心上不断回荡。这也是人世的知了声吧。
  这个夜晚,我也像是在通过文字模拟知了叫,我是一个学习知了的人,也可以算是一个知了人吧,准确地说,是一个通过文字翻山的知了。
  下一个节气是霜降。霜降之后,树叶该红的红了,该黄的黄了。
  岁月就是这样吧,年年夏日有知了,年年秋天有红叶,凉风有信,春风有约,实在谈不上什么是苦难与至暗。我在少时失怙,成年体验失恋失爱,也有过一些其他这样的失那样的疼,行到现在三十八岁,说来依然两手空空,但确实是觉知了,不再觉人生有何遗憾,不再想图谋个怎样更好的未来。这几年,更常觉时光之珊珊可爱,日日是好日,悲欣交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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