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，我去杏子坳果园摘橘子，经过一条山冲时，看到一口池塘边有一丛黄灿灿的野菊，我忙停车跑了过去。
　　这丛蓬勃的野菊长在塘基底部的石罅间，无论我怎样深蹲，手还是够不到花。在我刚要起身放弃的时候，忽然传来了几声猫叫，可怜兮兮的，我调皮地学着它喵了几声，开始在池塘边寻找小猫。
　　坐在塘基上的一只消瘦的黑狗对着我吠了起来，龇牙厉声的。我忙蹲下身子，佯装捡石头，黑狗止了吠叫，跑开了。小猫的叫声更大更凄凉了，我终于听清楚，声音是从池塘里发出来的。池塘不大，被霜打蔫了的布袋莲挨挨挤挤，安静地浮在水面，几只黑翅绿身的小蜻蜓在布袋莲中间飞飞停停。池塘的一角，铺着半截预制板，我走过去把预制板搬动了一下，尖锐的叫声从预制板下传了出来，原来是一只小黑狗掉进了池塘，在挣扎着往上爬的时候，小黑狗卡在了预制板下动弹不了。
　　我忙寻来一根木棒，把预制板撬开，浑身湿漉漉的小黑狗从夹缝里钻了出来，可能已经淹了很久，声音嘶哑，叫声跟小猫一样凄然。我把木棒放到小狗身边，小狗四条短短的腿努力在抓木棒，但力量不够，又掉进了池塘。几次下来，小狗几乎耗尽了体力，浮在那里喘气。
　　如果有一个耙子或者一只箢箕就可以把小狗捞上来了，可这附近没有人家，自然也找不到这些器物。
　　在我焦急无奈的时候，小路上走来了一个老婆婆，瘦小，驼背，脚步蹒跚。我忙告诉她，这儿有只小狗落水了。老婆婆听了，颠着两条严重变形的腿跑了过来。
　　老婆婆看到小狗的头努力向上昂着，大半身子淹在水里，奄奄一息，急忙在我的脚边蹲下来，把手臂伸下去抓小狗，小狗以为要伤害它，露出尖尖的牙齿吠叫，我要老婆婆小心，还是等我去找根树杈来。老婆婆说，再耽误小狗就没命了。老婆婆缩回手，调整了一下姿势，把身体全趴在塘基上，尽量往前挪了又挪，上半身几乎悬空在塘基上。我惊呆了，如果我能像老婆婆这样竭尽全力，也许早就把小狗救上来了，可我担心弄脏了衣服，担心小狗咬了我的手。我感到了羞愧，忙抓住老婆婆的衣服，以防她掉进池塘。老婆婆再次奋力伸手下去，那只枯瘦的布满青筋的手，终于抓住了小狗的脖颈，把小狗抓了上来。
　　我长长松了口气，忙扶老婆婆起来，老婆婆藏青色的毛衣沾满了泥。小狗水淋淋的，趴在地上瑟瑟发抖。我拿了木棒去拨弄它，看它能不能逃过这个劫难。老婆婆摸了摸小狗，脱下藏青色的毛衣，包住了小狗。
　　我再次震惊了。老婆婆穿着薄薄的米白色棉纱衣，用毛衣细心细意地擦拭着小狗身上的污水和塘泥，我问老婆婆，这小狗是不是她的。老婆婆说：“我和你一样，也是过路客，这小东西是它的呢。”
　　这时我发现刚才蹲在路边对我吠叫的黑狗走了过来。
　　老婆婆把擦干的小狗交给黑狗。黑狗低眉顺眼，伸出舌头，在小狗身上舔来舔去，小狗哼哼唧唧，又委屈又温暖。
　　一阵凉风吹来，老婆婆连打了三个喷嚏。我瞅了一眼老婆婆手里湿湿的沾满污泥的毛衣，对老婆婆说：“您家在哪？我送您回去。”
　　老婆婆指指蜿蜒而上的小路，笑着说：“你的车能上去？”
　　“我可以绕道的。”我坚定地说。
　　老婆婆说：“你快赶你的路吧，我家就在山坡那边。”
　　老婆婆把毛衣搭在臂弯里，一拐一拐往山坡走去。我站在风里目送她，对她充满了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