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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工大学子的支教岁月
陈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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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24年7月30日,我收到唐家银发来的信息,问我:“梅姐姐,此时此刻在哪里,我们这会儿在城固,马上到汉中。”原来,他和李凯迪已悄悄溜回曾经支教的山区学校——城固县水磨中心学校,与之前同事、学生已叙过旧,拍完照片,下午六点赶到汉中,搭乘七点的高铁返回成都,利用一个小时的空当可以见一面。
  (一)
  下班后,我站在政府门口等他们,脑中不时浮现初见他们的场景。
  2018年,我在城固县教育体育局工作,主要负责对外宣传工作及“两微一平台”官方账号的更新与维护。夏季的一天,按照惯例,每天上班第一件事要更新官方微博,这一天有所不同,我看到有人@我掌管的官方微博。此事属于小概率事件,出于好奇,我点开对方账号,是一位来自西北工业大学的大学生,叫唐家银,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,叫李凯迪。这个夏天,他们被西工大派往城固山区学校支教。
  在他微博里,出镜最多的,除了欢快的学生外,就是李凯迪同学。偶有吐槽抱怨:“蚊子个头大得出奇,被咬一口就是斗大的包,又肿又痒,久久不散。”我不禁觉得好笑,便将其加为好友。随后,唐家银给我发过多篇通讯稿,在我修改完善后,投到各级各类媒体,取得良好效果。当看到他第一篇文稿时,我有点惊讶,原来理科生也是会写文章的。
  也许是特殊的缘分,此后,我成为他们口中的“陈老师”“梅姐”。这个称呼曾让我倍感荣耀,我一个普通大学的偏科分子,经过后天不懈努力,至少从认知与知识层面,获得了他们的充分认可与尊重。
  就读名牌大学是我的终极梦想,由于数学拖了后腿,梦想成为遗憾。人生中,首次离学霸这么近,得以近距离窥视学霸的思维、认知、行为、习惯、生活,好奇为啥人家学习那么好,脑子咋长成的。
  唐家银,西北工业大学航空学院飞行器设计专业研究生,是学生的“班哥哥”。他利用专业优势,给孩子们讲航空、讲飞机,举行“我们看航展”主题班会,孩子们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:“老师,长大了我也要当飞行员!”
  李凯迪,西北工业大学材料学院材料学专业博士,学生称其“李大头”。他多才多艺,会弹吉他,会唱歌,还会揉面做饭,打篮球。他带领孩子们在草坪上一起跑跳、嬉戏。偶遇夜晚停电,他便拿出吉他,给孩子们唱歌。
  (二)
  坐在他们租来的车上,我一看时间,赶紧催促他们去车站,边走边交谈边拍照。家银说,每年七月,就会想起孩子们流泪的场景、渴望的眼神,总有些放心不下,干脆趁放假去那所魂牵梦萦的山村学校一趟。
  于是,这两个国家栋梁之材也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
  一个博士,一个硕士,掌握尖端科学技术的人才,却在离城45公里远的山沟沟教书,怎么看,都觉得是“大炮打蚊子——大材小用”。
  也许当年的校长也这样认为,为显示他们的极端重要性,充分发挥他们多才多艺才能,学校作出如下安排:博士教八年级物理、九年级美术和全校大部分班级体育;硕士任三年级班主任,教三年级数学、九年级物理、八年级美术、五六年级体育课。
  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,这些工作他们是如何合理安排的,科目不同也就算了,学段也不同,还要跨界教体育、美术,除此,他们还自发搞一些社团活动,每周末去家访。
  不禁自我衡量一番,这么多工作,放在我身上,绝对难以胜任,也许这就是学渣跟真正学霸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  “今天是阴天,当第一声大巴车鸣响起时,我们在路上!回眸——远离繁花似锦,抬眼——青山如画,绿水似歌。四个小时的大巴车程和一个多小时的乡间小路,无法褪减大家内心的激动和向往。”来到学校第一天的日记中,唐家银这样描述着,看到空空荡荡的校园,脑子里幻想着第二天见到孩子们的模样,也许会紧张、会害羞,但依然会兴奋地与他们拥抱。
  “孩子们,你们严厉的老师来了。”大学时期,跟大多数人一样,唐家银与李凯迪也会与舍友彻夜长谈,谈理想、谈未来、谈生活、谈“大山深处”。
  (三)
  唐家银曾写过一篇文章《教音乐的物理老师》,主角自然是李凯迪同学,发表在《教师文摘》后,多个省市截取其中片段作为中小学校试卷的阅读理解题。
  文中写道,对他们来说,如何激发学生学习兴趣是一个难题,为此他们颇下了一番功夫。
  为把课上好,李凯迪要么在八年级教室里,要么就是在去八年级的路上,经常自告奋勇为请假老师代课。看到孩子们做练习题不方便,他自费购买一台打印机。“亲其师,信其道。”由于喜欢,学生经常往他宿舍钻,或请教问题,或谈心交流,或摸摸从未见过的吉他。
  圆满完成一学期的工作后,老师们各自回家。新年里,班主任给李凯迪发来消息:“李老师,咱们班物理成绩全县第一。”
  内敛的李凯迪一蹦三尺高,狂喜,对,就是狂喜,比他自己高考还兴奋。
  身兼数职的唐家银是美术老师、体育老师、数学老师、物理老师,几乎囊括所有学段,玩转这么多班级,还要保证九年级物理课不拖后腿,他的授课方式必定与众不同。他用一半时间组织课外活动,另外一半用在提升九年级物理科目上,一年后,他所带所有科目均名列前茅,创造了多个奇迹。
   (四)
  不知不觉,时光在指缝中溜走。
  2019年7月,注定是一个伤感的时节。一辆大巴停在学校门口,蓄势待发,准备迎接支教学子返回古都,开启新的人生。
  “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已是一年,曾憧憬第一次相遇,却不曾考虑该如何别离。”话音刚落,站在讲台上的二人努力抑制住的泪水再次决堤,台下的学生早已哭成一片……走出校门那一刻,学生们哭成泪人,抱着他们不撒手。
  记不清那一天有多少孩子来送离校的他们,车里的二人一直看着窗外,不敢扭头看向车后,有人说,学生们一直站在马路边,朝他们挥手。
  不知过了多久,窗外的山随着颠簸的车子此起彼伏,学校逐渐消失在蜿蜒的盘山道中。重情重义的他们专程与我告别,我看到他们眼角有微红血丝,凯迪一直没说话,家银没了之前的活泼,机械性地与大家告别,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  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,仅仅一年时间,在那样一个有群山、有河沟、有马蜂、有青蛇、有蚊子、有山民、有校长、有老师、有学生的普通山村,竟留给他们不可磨灭的印记,占据了他们可贵的情感。
  之后,在西工大继续完成学业的他们,陆续收到学生“雪花片”一样多的书信。
  (五)
  在此次匆忙会面中得知,李凯迪即将博士毕业,继续攻读博士后,唐家银已进入大型科研单位。
  我说,在我之前的认知里,像你们这样高智商的理科生,专注而又理性,本以为你们不善于表达感情,看来我错了,错得离谱,我需要重新认识你们。
  2021年,他们回去了一趟,带去许多航模。所有学生蜂拥而至,亲热地拉着他们的手,不停地诉说这两年的变化。二人心里暖暖的。支教前,从没想过,本用来做实验、搞研究的双手,也可以捏着粉笔,在黑板上奋笔疾书;还有这双脚,之前奔波于导师跟前、实验室、飞机上,如今也可以翻越崇山峻岭、走遍沟沟坎坎。
  支教时,一到周末,他们喜欢沿着学生的足迹去家访,实在走不动了,便搭上老乡的摩托车。
  那年夏季,在那个沉寂许久的偏远山村里,总会在某个学生家里看到两个年轻人。山村因他们的闯入重新热闹起来,似乎又有了生机与希望。
  很快到了车站,本想问以后还来吗?最终没问。我想,他们已然明白“支教一年,自教一生”的含义:披星戴月梦起长安,满载使命逐梦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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