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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话可写吗? 有些方法能打开思路
□满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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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面对一张稿纸,面对一台打字机,面对一块电脑屏幕,不同时代的作家,都可能呆愣,一时间无话可说。
  其原因之一,是写作语言与庸常语言的不同,那些庸常语言阻挡了作家的文学思维。特别是开篇时,作家的发愣时间要长一些,让头脑里的庸常语言出去,让文学思维进来。
  这也是卡尔维诺说的语言困境,在他开始写作的1940年代就感觉到了。
  他描述说:
  有时候,我觉得人类的特殊天赋即对文字的使用,似乎感染了瘟疫。被瘟疫所困扰的语言,已经丧失了认知能力和直接性,变成某种自动反应,把所有的表达都简化为不具个人色彩、通用而抽象的套话。它还冲淡了意义,钝化了表现的锋芒,熄灭了文字与新鲜事物碰撞出的火花。
  我们知道卡尔维诺写了很多小说和随笔,未必知道他写起来时常很慢。为了保持思维中的文学语言状态,他甚至减少了与人交谈。如果说他喜欢写作,那是因为他那不断修改一个句子,即使不会完全满意,至少也删除了那些马马虎虎、大而化之、漫不经心的语言。
  联想到自己的写作,你也有同感吧?你不想使用那些马马虎虎、大而化之、漫不经心的语言,才会无话可说?这里有个前提,你的头脑里真有可写的东西,受到压抑,需要打开。
  你可能需要卡尔维诺的写作方法,打开思路一直写下去,不要怕修改,删去很多。
  你可以读他的随笔《观众回忆录》(另有中译版《一个观众的自传》),读他怎样展开思路,用了通常五六篇随笔的长度,只写看电影的往事。
  他开篇就滔滔不绝,进入天马行空的思维:
  “曾经有几年,我几乎每天看电影,甚至一天去两次。那是从1936年到大战开始那几年,也就是我的青少年期。那时电影就是我的世界,是与我周遭世界不同的另一天地……电影是一种逃避,大家常这么说,不乏指责意味,而这一点正是我当时所需要的,满足我对异乡的向往、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个空间去的渴望,我想这个需求主要与想要融入世界有关,是每一个成长过程不可少的阶段。想开辟一个不同的空间,自然还有别的更充实、更个人的方法,但电影更简单更方便,一瞬间就把我带往远方。每天,我在家乡小镇的大街上逛着,眼睛里只有电影院……”
  卡尔维诺要说的东西太多了。回忆往事的时候,感受比过程更重要,少年感受与青年、中老年的感受都融为一体,借着少年往事叙说出来——
  电影是他写作的老师,教给他虚构的诱惑和想象的痴迷,怎样渴望获得他人的经验,从一个空间抵达另一空间。电影里的世界饱满,必要,连贯,生动和纯粹,流畅和专注,而现实生活无序,破碎,摇摆,堆积着杂质,不能让人专心于过程和目标。“我们幻想着自己只是电影的观众,而这电影就是我们生活的历史。”他还说,“我无法再融入那里,因为我已经回到了外面的世界;但同时又带有一种近似于怀念的感觉,就像在边境线上回头望的人。”
  时间再退回去一些,1925年,卡尔维诺两周岁,从出生地古巴回到祖先世代居住的意大利。那一年中国作家徐志摩去了意大利,写了散文《翡冷翠山居闲话》。
  “在这里出门散步去,上山或是下山,在一个晴好的五月的向晚,正像是去赴一个美的宴会,比如去一果子园,那边每株树上都是满挂着诗情最秀逸的果实,假如你单是站着看还不满意时,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采取,可以恣尝鲜味,足够你性灵的迷醉。阳光正好暖和,决不过暖;风息是温驯的,而且往往因为他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度过来,他带来一股幽远的淡香,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气,摩挲着你的颜面,轻绕着你的肩腰,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;空气总是明净的,近谷内不生烟,远山上不起霭,那美秀风景的全部正像画片似的展露在你的眼前,供你闲暇的鉴赏。”
  在徐志摩那里,不会无话可说,开篇了就停不下来。
  他从骨子里喷发出浪漫性情,写作时、生活中都是无拘无束,所以生活中有太多传奇,反过来又滋养了他的写作。
  “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……一般黄的黄麦,一般紫的紫藤,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长,同在和风中波动……只要你认识了这一部书,你在这世界上寂寞时便不寂寞,穷困时不穷困,苦恼时有安慰,挫折时有鼓励……”
  再来看一位德国作家,只比徐志摩早出生5年的本雅明。这两人的散文有相似之处,都是用诗化的语言营造美的氛围。但本雅明的内在心声更多,更愿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展开思路,不会顾忌到他人的想法。
  比如,他的《柏林童年》里,有一篇随笔《月亮》,开篇就写道:
  “月光渐渐从我房间抽身离去。当我第二次或第三次醒来时,房间往往已经漆黑一片。我的手首先必须鼓起勇气,去逾越睡眠之墓的边缘,这样才能找到躲避梦魇的护墙。在颤动的夜光使我和房间平静下来以后,我发现,世界除了那个唯一执着不去的问题以外什么都没有了。这个问题是:为什么世界上存在着事物?为什么存在着世界?我带着惊异领悟到,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迫使我承认这个世界的存在。它的不存在对于我,一点也不比它的存在更值得怀疑。存在对不存在眉来眼去地示意。当月光还在闪亮时,海洋和陆地并不比我的盥洗盆诱人多少。我的存在只不过是从前之我的沉积物。”
  仅仅一个开篇,节奏太快,思维太远,读者很难跟得上。
  我读这一段时,感觉到他一种旁若无人的写作姿态,自己想写的就写出来,不必过多考虑读者的感受。
  你可以这样理解,被人们尊为思想家的本雅明,对于智力因素的运用,明显高于徐志摩,也高于卡尔维诺。他的句子和词语很容易理解,他的内在心声一闪而过,他的形而上思辨却不容易跟上。喜欢思辨的读者会喜欢他,他们在阅读时不由自主,被那些难于归类的思想一次次冲荡。
  我们来看本雅明的《旋转木马》,译成中文不到四百字,可以全文引录:
  “载着可骑乘动物的台板紧贴着地面,它所处的高度恰好是最适于激发飞行幻想的。这个孩子在音乐响起时便突然离开母亲滑向了前方。开始时他不敢离开妈妈,但过后立即发现自己是如此勇敢。他在那属于他的世界之上安然高坐,如同威严的统治者。树木和当地人出现在外围的边线上,连成一线排成行。这时,母亲也在这样一个东方国家里出现了。接着,树梢从丛林中冒出,由于坐在木马上,这孩子见到了这根树梢,而他望着它,却像曾在数千年前见过它一样。他骑乘的动物十分忠实:他骑在它那光滑的背上,如同默不作声的阿里翁一般。信奉万物会重复出现早已是孩子们的智慧所在,而生命也早已变成一种原始的统治狂热,处于这种狂热中心位置的是隆隆作响的管弦乐。世界随着乐声缓缓放慢,开始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,木马成了越来越不确定的场地,树木也开始动脑筋思考问题。母亲出现了,木马上的孩子跳到地上,凝视着绳索缠绕在钉得结结实实的木桩上。”
  追忆童年往事,竟然能这样写?不过是骑一次旋转木马,很多作家会觉得无话可写,只有本雅明能这样放开思路,进入浩瀚又神秘的叙事空间。
  建议你仿写这篇《旋转木马》,认真仿写几次,写你的童年往事。
  现在,我们来总结一下:
  卡尔维诺能教给你的是:打开思路写感觉更深的东西,写了之后再用心删改,去掉庸常的语言。
  徐志摩能教给你的是:思维像野马一样不受拘束,用年轻态的、能渲染的语言,与读者畅谈。
  本雅明能教给你的是:你要有独特的叙述角度,细微的观察能力,内在的敏锐感觉,好像一杯味道浓郁的咖啡,飘满了大家的心头。
  (来源:《中国青年作家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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